文     刘泓文

和德瑾是全真道早期历史中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为全真道的创立、流传和发展做过多方面的贡献，被尊为全真“三祖”之一。《金莲正宗记》、《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卷上》、《历世真仙体道通鉴续编》等道书对其生平事迹有所记载，但都充满神话色彩且语焉不详，再加上和德瑾传世著述甚少，故后世论及全真道创教历史时一般只对“五祖七真”浓墨重彩、大加渲染，而对全真早期高道和德瑾却给予了不应有的冷落，与其在道教史上的地位极不相称。为了对和德瑾的认识有所深入，笔者特依道书之记载，略对和德瑾的生平事迹作一简述，以昭和氏之神明与功绩。
和德瑾(?～1170年)，号玉蟾子，秦州甘泉（今甘肃省天水市麦积区）人。自幼接受儒家传统文化教育“才能超拔，器识高远，玄资霞映，妙质云停。”[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壮年后专攻翰墨，游仕宦途，牛刀初试，被任命为刀笔吏，然隐而不耀，志慕清虚，清怀淡泊，处事中正，“以道为心，未尝取非义之财。”[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从而声名远播，“幽人逸客，靡不参访。”[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金天德年间(1149年～1152年)，和玉蟾以部橡出身，投身官场，准备大干一番，以赚得生前身后名，成为时代的弄潮儿。但却于某日闲暇外出时偶遇一道人，遂延请家中，双方酌酒谈玄，快意恩仇，如伯牙遇子期，高山伴流水，以至于“终夕不倦”[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遂定为莫逆之交。不几日该道人手臂上擎着一只袅，再次入其家门，并对和玉蟾说：“此禽怪哉，眼目许大，不能识人！”[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当时和玉蟾虽有向道之心却无入道之志，因而并没有领悟道人化导之意, 只是在诺诺应声之余，深感此人绝非等闲之辈，遂问其乡里姓字，不料道人笑而不语、不告而往。一个多月后，道人又一次来到和玉蟾家中，却已是身染重疾，“脓血汗秽，殆不可近”[ 李道谦：《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卷上》《玉蟾真人》，《道藏要籍选刊7》，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459页。]，和玉蟾遍请良医，为其医治，无奈郎中们即使是再世华佗、仲景，也已回天无术，妙手难春。一年后，道人羽化，和玉蟾为其备棺下葬，礼数周详。又过了数旬，突然有一老妪叩门拜访，哭谓前逝道人为其独子，“性嗜云水，不事家业”[ 李道谦：《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卷上》《玉蟾真人》，《道藏要籍选刊7》，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459页。]，“儿今既死，何所託身”[ 李道谦：《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卷上》《玉蟾真人》，《道藏要籍选刊7》，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459页。]？并要求开棺见子，态度坚决。“和公悯之，赠以金帛”[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并令开棺，而道士尸骸早已不知去向，惟有所赠老妪金帛独存棺中。和玉蟾惊魂未定之际，转身复寻老妪，也已不见其人。经遇道者和老妪的数番神通点化，和玉蟾方悟得神仙之术变化多端，于是“摒弃俗缘，退居林下，精心修炼，与道合真。”[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后遇至人，得九还金液之妙。游终南山，行其所传，日益精进，以至冲和周密，妙用通神······”[ 赵道一：《历世真仙体道通鉴续编》卷三《和德瑾》，《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336页。]
方是时，王重阳正在终南山下“活死人墓”中潜心修道，影响遍及关陇。和玉蟾听闻之后，无限仰慕，遂于重阳子结庐刘蒋之际，前去求教，一晤之下，道心契合，遂共居一处，结为林泉之友，日夜谈玄论道，相互切磋，参同内丹，前后达四年之久。道书中虽然没有他们共同修道生活的细节描绘 ，但重阳子的传世诗集——《重阳全真集》对此却有所记载，如《迎仙客》就生动地描述了他们结伴山水、和诗对唱的逍遥生活：“
共同居，琉璃宅，琼苞琼蕊琼花折。玉童歌，金童拍，皇天选中，山正是仙客。
······
大仙唱，真人和，全真堂里无烟火。无忧子，共三个，顿觉清凉，自在逍遥坐。”[王重阳：《重阳全真集》卷五，《王重阳集》，齐鲁书社，2005年6月，93页。]
大定七年(1167年)，王重阳焚庵东游，和玉蟾同李灵阳仍然留在刘蒋村。临行之际，王重阳心意难舍，又挥笔写下了《瑶台月·违终南山》：“
携云放肆投闲路，清风明月长载。回光返照，莹彻澄波青黛。仿佛里、远望嘉山，静至收归宁海。前生约，今生在，遇明了，便明对。相爱，熙然景致，颐然聚会。 这个密妙堪赛，内外须、常常顶戴。香烟起盘袅，尽成雯盖。每从依、仙伴同游，定处看、霞轩神□。凭三曜，通三昧，论交友，□交泰。无碍，灵明一点，逍遥自在。
又
修行便要寻捷径，心中长是清净。搜摧妙理，认取元初瞻听。四象内、只用澄鲜，湛湛源流端正。探深奥，观遥迥，戴三曜，依三圣。功并，仍兼行满，俱凭悟省。 玉润金锐光莹，吐彩艳、重重永定。灵明现圆相，一团红映。向虚空、冥香腾辉，在物外、悠悠能整。从来性，本来命，归云路，出山顶。堪庆，蓬莱岛，遣青谨请。”[王重阳：《重阳全真集》卷三，《王重阳集》，齐鲁书社，2005年6月，62页。]
在表明自己东去传教以期“远望嘉山，静至收归宁海”的坚定决心和远大抱负的同时，深情回忆昔日与两位道友朝夕相处潜心修道的点点滴滴，并叮嘱他们继续坚守清静之道，以待来日相会蓬莱岛，共赴仙阙。同时，我们也能从中领略和玉蟾在期遇重阳子后，两人隐修山林，相聚湖光山色之中，欣赏着水竹环绕、云蒸霞蔚的美景，以清修为课，作尘外之语，于内丹修炼理论相互参佐点拨，于全真教理教义想必也会有所讨论发明，从而为全真道以后的发展壮大奠定了最初的基础。
    重阳子东游后，和玉蟾与李灵阳移居邻近的终南镇上清太平宫，坚守终南，“共居畅道”[ 李道谦：《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卷上》《玉蟾真人》，《道藏要籍选刊7》，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460页。]，继续修练内丹，并同王重阳及其教团弟子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为发展全真道法，保护全真祖庭，联络教团组织做出了重大的贡献。大定九年(1169年)秋，王重阳携马丹阳、谭处端、丘处机、刘处玄四名弟子由山东出发，返回陕西，归途中羽化于汴梁。马、谭、丘、刘四子怀着悲痛的心情将师父的灵柩暂时安置于汴梁，继续西行进入关中。大定十年(1170年)，和玉蟾和李灵阳预知四人行程，于四子抵达终南山的当日，留钱四分于饼店，并嘱咐店主好生招待四子。良久四子果至，店主以实告之，“四人叹息曰：真异人也。”[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四子见到和、李二师叔后，也仿佛有了精神依托，欢欣鼓舞，对未来发展充满了信心和勇气。自此以后，和玉蟾等人作为重阳子的至交老友兼最初的弟子，厉兵秣马，老当益壮，凭借自己人地两熟的资源优势，全身心协助四子继承师父遗志弘扬全真道法并建立起了全真道的大本营，从而使全真道在群龙无首的境遇下得以巩固大后方、誉冠大西北，进而在历经命运的起起落落、饱经岁月的侵蚀斑驳后，至今仍能以顽强的姿态傲然独立，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不可多得的一枝奇葩。
然而就在四子回归的同一年，即大定十年（1170年）秋九月，和玉蟾突然感觉身体不适，马丹阳即命长春真人丘处机亲自侍奉汤药，尊崇备至，不料全真道一代宗师和德瑾竟在得病十余日后羽化升仙，据道书记载，是日“霞彩辉映，东邻西舍皆闻异香”[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四子把他安葬在新建成的祖庵旁边。马丹阳悲痛万分，写下《满庭芳?咏和师叔辞世》寄托哀思：“和公师叔，猛悟良缘。弃官纳印休权。远俗终南山下，庵盖茅椽。身披麻衣纸袄，乐清闲，笑傲林泉。怀美玉，便韬光隐迹，二十余年 。因甚山侗侍奉，遇风仙曾说，活底神仙。端的非常辞世，满室祥烟。经年忽然空里，便贻子，画钓诗篇。专诫我，莫教失见，休要夸玄。”[ 唐圭璋：《全金元词》，中华书局，1979年第1版，269页。]
另据《金莲正宗记》和《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卷上》中的“玉蟾真人传”记载，和玉蟾在羽化前三年曾请画师为自己画了一幅“前托虎头，昏然而睡”[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的画像，预示自己的归期在庚寅年，当时众人皆不解其意。后果卒于庚寅年，足证其预事之神、先见之明。且升仙之后又有临潼张公久患疝疾，请遍名医诊治，却不见好转，大有弥留不治之迹象。却于一夜梦中偶遇和公，告与治疗之方，“问其姓名，曰：吾终南和玉蟾也。”[ 李道谦《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卷上《玉蟾真人》，《道藏要籍选刊7》，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460页。]醒来后按照和公的方子服药，病很快就痊愈了，张公遂于和公庵前设斋建亭，答谢救命之恩。
纵观和玉蟾传奇的一生，无论是最初的感遇神通、弃官修道，还是后来的隐修终南、聚首刘蒋，抑或是最后的布道关中、协助四子、梦救张公，都向我们昭示了他倾毕生之力化己度人、践行全真圆融之道的虔诚心志。虽然史料中缺乏对和德瑾的相关论述，道传中的记载也充满了离奇的神话色彩，但征之以元代道士秦志安在《金莲正宗记》中对重阳子、和玉蟾、李灵阳的评价：“天下不二道，圣人无两心，故王公、和公、李公共传秘诀，同炼还砂，终南之丹桂齐芳，海上之金莲并秀，遂使全真门下列以为三祖而尊祀之，又何慊乎哉！”[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灵阳李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5页。]可以略窥和公的地位和功绩。对于这样一位与重阳子并肩作战的全真道第一代领袖人物，我们有什么理由去冷落他呢？

【作者注】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
李道谦：《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卷上》《玉蟾真人》，《道藏要籍选刊7》，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459页。
李道谦：《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卷上》《玉蟾真人》，《道藏要籍选刊7》，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459页。
李道谦：《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卷上》《玉蟾真人》，《道藏要籍选刊7》，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459页。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
赵道一：《历世真仙体道通鉴续编》卷三《和德瑾》，《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336页。
王重阳：《重阳全真集》卷五，《王重阳集》，齐鲁书社，2005年6月，93页。
王重阳：《重阳全真集》卷三，《王重阳集》，齐鲁书社，2005年6月，62页。
李道谦：《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卷上》《玉蟾真人》，《道藏要籍选刊7》，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460页。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
唐圭璋：《全金元词》，中华书局，1979年第1版，269页。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玉蟾和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4页。
李道谦《终南山祖庭仙真内传》卷上《玉蟾真人》，《道藏要籍选刊7》，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460页。
秦志安：《金莲正宗记》卷二《灵阳李真人》，《道藏要籍选刊6》，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64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