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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剑论道王天下——读《庄子•说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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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永祥
《说剑》以义名篇，庄子说剑是因为赵文王喜欢剑，整天与剑士为伍而不理朝政，庄子前往游说。庄子说剑有三种，即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和庶人之剑，委婉地指出赵文王的所为实际上是庶民之剑，而希望他能成为天子之剑。
庄子说剑的步骤是：“请制剑服”，把自己装扮成“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的剑士，以一番精心的化妆来消除赵文王的疑心，赢得他的信任；然而，庄子紧紧抓住剑和治天下的可比性——剑的根本用处就在于取胜，赵文王迷恋的也正是这一点，然而在世间，最大的取胜莫过于君临天下，庄子正是抓住了“剑术”与“为王”的内在联系，以赵文王喜庶人之小剑而误天子之大剑而一针见血，一剑点醒赵文王。
在劝说的过程中，庄子通过“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庶人之剑”的递进，一层层将裹在外面的表皮剥尽，最终露出“核心”，也就是庄子的治国思想。老子曰：“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非以贱为本邪？”（《老子》）庄子的治国主张也在这种以贱为本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为“道法自然”的思想。道法自然，就是世间万物都应顺应自然，虚静无为，治国当然也不例外。《应帝王》篇就有明确的答案，谓天根问无名人治理天下的方法，无名人答曰：“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意思是说，心神如若能遨游于虚静恬淡，形气假使能容和于寂寞无为，顺应万物的自然而不藏半点私心，那么天下自然就会太平了。使民自安、自朴、自然，天下自会称赞一番太平盛世了。因此在庄子看来，天下甚至根本谈不上治与不治的问题。在《在宥》篇中，他开篇诘问道：“天下不淫其性，不迁其德，有治天下者哉？”这个世间如果不淆乱本心，不改变德性，天下难道还用治理吗？
庄子劝说赵文王要运用这柄“天子之剑”来匡诸侯，服天下，可谓正是庄子治天下思想的实际体现。既然治天下之人要懂得修身、无为、那么有什么标准呢？《天道》篇中说：“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这是对帝王个人的评判。至于说到帝王“治国”，他又说：“圣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行言自为，而天下化；手挠、颐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天地》也就是说，帝王须从天地为本元，以道德为宗主，以无为为永恒。不仅如此，在做到如此道德境界的同时，还须使他的民众也心悦诚服地归顺于他，这才真正达到了“天子之剑”的至高境界。
既然庄子抓住了剑与治国的目的都在于取胜这一共同点来说服赵文王，那么庄子劝赵文王练就“天子之剑”的最终目的，也就在于取胜，在于达到黄宗羲口中的“使天下受其利”，“使天下释其害”(《明夷待访录•原君》）的理想社会，到那时，也许就离庄子和老子理想中的“明王之治”更近许多了吧。是的，这就是庄子心中的“至德之世”。因为正如西方的哲学家所说，“人是社会的动物”，从人诞生的那一天起，无论是作为群体抑或是作为个体，不管是处于主动还是处于被动，人和社会的发展一直同步在进行着，这是作为个体的庄子不愿面对但又无法改变的事实。于是在这样的社会中，人沾染上了社会性的弊病：贪欲、私利、尔虞我诈。既然难以改变又无法遁避这种社会现实，那么留给庄子的也只有一条缮性之路，就是“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养生主》）而已。通过这样的修身养性的方法，以达到“内圣外王”的最高境界。所以庄子在《在宥》篇中又退一步说：“故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爱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如果不得已而需治理天下，那么只有懂得修养身心的“圣人”，民众才可以安心将天下交付给他。而从另一方面讲，又只有懂得自己的修养，才能真正做到“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在庄子心中，真正符合这种要求的，恐怕也就只有老聃口中的明王之治了。“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已，化贷万物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应帝王》）
与其说庄子在说剑，不如说庄子在论道。天子之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可以天下无敌，无往不胜，能王天下。这则寓言正是庄子治国思想的“明王之治”。明王治国“使天下受其利”，“使天下释其害”。天子之剑“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正是老子之道运行，足以王天下。王天下正是赵文王喜剑的目的，招募剑士夹门而客三千余人，日夜相击于前，死伤者岁百余人，好之不厌。喜剑是为了取胜，匡诸侯，王天下。天子之剑的核心就是道法自然，顺从自然，无为而治，才能呈现“至德之世”。而赵文王所喜好的却是“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只知取人性命，“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如此浅薄之庶人之剑，只知恃其武力以众暴寡，以强凌弱，致使天下兵戈不休，战乱纷争，国力衰败，诸侯谋之。
春秋战国时期正是各种思潮泛起，各国诸侯动乱不休的时代。各诸侯国互相兼并，各种学派百家争鸣，都想独领风骚。如此之乱世，孔子仁义礼乐被统治集团所利用，欺骗世人，利用仁义手段夺取政权，实现个人野心。处如此之乱世，庄子无为思想就显得何其珍贵！世人曲解，往往以为老庄之道是消极避世，回避矛盾，逆来顺受，与世无争，其实这是对老庄大道的误解。老庄之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干，避世高蹈，保命苟活，而是不可乱为，逆天而为，破坏自然，胡作非为。无为而无不为，是要道法自然，顺从自然，适性而为，呈现明王治国，利国利民，达到“至德之世”。这与当今和谐社会，以人为本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社会的形成是复杂的，人作为社会的动物，在社会上会沾染上各种弊病，如贪欲、私利、尔虞我诈，致使人心混乱。贪欲是社会最大的病端，因为贪欲能使人迷失本性，忘却初心，损公肥私，损人利己，唯利是图，不择手段。人为了满足贪欲越来越心硬，越来越冷酷无情。为了蝇头小利父母情、兄弟情、邻里情俱抛之脑后，为了争夺私利不惜大打出手，拼个你死我活。官场上为了争夺权利不惜搞政变，搞暗杀，把官场当作战场。欲壑难填，贪欲没有止境，纵然富有四海，贵为天子，也吃了五谷想六谷，做了皇帝想成仙。人私欲没有满足的时候，社会就不会太平，凶杀抢劫不断，暴力掠夺无处不有。人与人之间瞒心昧己，世界上就真情难觅。处如此倒置之世，老庄无为虚静，顺应自然的思想就更具人性，更能体现人本养生轻死，修养身心安时而处顺的可贵。王天下者须“外王内圣”，民则可以放心地将天下交给他，并心悦诚服地归顺他，这样王天下才是天子之剑的最高境界。
天下事物之情，莫不毁异而尊同，捐小而慕大，以至违害就利，往往皆然。若其不与己同，虽利不从，不见所利，虽大不慕也。庄子论道，是篇及于辞人说客之言者，益寓至理于微眇，必假言而后获也。（宋褚伯秀《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引刘槩语）。以剑论道，微言大义，赵文王乐而受之。庄子之王道，亦可令今人鉴之，领悟其积极意义，循道而为，顺从自然，天下方能长治久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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